妈妈经纪人到底有多难？-杨现领的财新博客-财新网

Ta说

“那是个冬天，月底，又赶上年底，有日子没开单了，日子正难过呢，就那节骨眼儿上又丢了盘。

那天下午丢盘述职，我记得特别清楚，4点多吧，马上就到我了，我婆婆突然给我打电话，慌慌张张地说孩子吐了，体温也上来了，问我要不要送医院。我一顿嘱咐加安抚。

挂了电话就开始述职。我们丢盘述职的风格不知道您了不了解，领导会问很多问题，让你说清楚为什么丢盘，做了什么、没做什么，问得人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，那难受劲儿真的难以形容。

不开单、丢盘、又赶上儿子生病，所有负面情绪一下儿涌上来，领导问到第三个问题时，我突然就崩溃了，哇哇大哭，把大家都吓着了。

我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，也从没当着这么多人哭过，当时就觉得自己太没用了，什么都干不好，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适合工作了，就应该专心回家看孩子。所以下来我就提辞职了，是我领导，还有我师父把我劝了下来。

这应该算是我职业生涯中最绝望的一次吧，当时就感觉这个坎儿我过不去了，就想逃。”

这是一位妈妈经纪人的自述。当她回忆起那段“最绝望”的经历时，眼里泛起了一点泪花。

“不好意思，都过这么久了再提起来这段还是挺激动的，不是觉得自己有多委屈，只是觉得职场妈妈特别不容易，干我们这行的更难。”

的确，在房产经纪行业中，有这么一群人，我们叫她们“妈妈经纪人”。她们设法维持着工作和家庭的平衡，却又不得不有所取舍；她们可以忍受每天鸡飞狗跳的忙碌，却不能忍受自己做得不够好。

妈妈经纪人到底有多难？

我们找到了几位年纪不同、家庭状况不同、在工作中担任的职位不同的妈妈经纪人，从工作聊到生活，从孩子聊到自己，从纠结聊到坚持，从痛聊到梦。

安洋（化名）

26岁，成都某经纪公司经纪人，从业时长2年，现已离职，怀孕30周：

因先兆流产，已于2019年11月离职，现在家专心养胎，未来将在一定时间内成为全职妈妈。

大概一个月前吧，我怀孕26周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一天带看走路走多了，但其实一直以来我每天走的步数都至少一万多、小两万步，所以我真的没觉得是因为走动过量的原因。可我家里人非说是我工作太累了，非让我辞职在家里养胎。

其实对于辞职，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，双方老人身体都不是太好，最多也就是偶尔帮帮忙，从怀孕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干不长了，只是没想到这么快。

一想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全职妈妈的生活，我心里挺害怕的，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，好像生孩子、养孩子这件事注定和职场难以共存似的，至少我们这个行业里我这样的不少。

刘晓蕊（化名）

32岁，北京某经纪公司资深店经理，从业时长9年，孩子4岁：

生孩子前就是店经理级别，产假回来后被调整为经纪人级别，后随着业绩的提升又升为店经理。

回忆起来，孩子2岁以前我的生活简直惨不忍睹，因为要喂奶，每天就家里、店里来回跑，跟时间赛跑。晚上就更别提了，最崩溃的时候一宿得醒个十回八回，几乎等于没睡。我老公也是同行，家里事一点儿都帮不上忙。

那时候我一度觉得自己要抑郁了，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想辞职，工作状态不如以前，记忆力也明显下降，尽管领导、同事都挺照顾我的，但是被特殊照顾的感觉并不怎么美好。

后来孩子上了幼儿园，我的状态也慢慢恢复，业绩、职级都稳定上升，不过自从有了孩子佛系了好多，而且我觉得现在这种状态挺理想的，尽可能的做到家庭和工作的平衡，虽然自己辛苦点，但工作得有，孩子也得顾，哪边都不能放弃。

李艳秋（化名）

37岁，北京某经纪公司商圈经理，从业时长12年，大宝7岁，小宝6个月：

每天时间都不够用，只能想各种办法提效，用表格来管理大宝的学习，对店经理们也是多赋能、多放权。

大家都说我挺勇敢的，高龄要老二，生活压力加码、工作压力加码，但是我自己觉得其实还好，基本可以hold住，但我给我自己的底线是身体必须健康，要操心的事儿太多，不敢生病。

我两个孩子年纪差得多，需求也不同，二宝现在主要就是喂奶，好在家离得近，我午饭和晚饭前比大家提早走半小时，回家喂奶、吃饭，然后再回店里。大宝的话，我们家分工都挺明确的，爷爷接送上下学、奶奶负责吃喝和学校每天基本作业的检查，我主要管课外的学习，英语什么的，可能是多年来的工作习惯吧，我现在对大宝基本就是用表格管理，比较有效率。不过我最担心的还是大宝的学习，我跟他爸都干这行的，周末是最忙的时候，没有时间管孩子。

始终认为，在家庭中，我只是附属的，但是在工作中，我则是完全独立的，所以我坚持在职场做自己。更重要的是，你的所做所想，都是孩子们最好的参照。我希望我可以成为我孩子们的榜样，让他们在提起妈妈的时候能够觉得很自豪。

生存困境，坚持or放弃？

听说，神无法无处不在，所以创造了妈妈。

然而，妈妈也并非无所不能。一直以来，社会大环境对职场妈妈本就不够友好，而聚焦房产经纪行业，用“在夹缝中求生存”来形容妈妈经纪人的生存环境一点也不为过。

在调研中我们发现，在工作和家庭中纠结、拉扯，是大多数妈妈经纪人常常陷入的困境。有咬牙坚持的，当然也有坚持不了，选择放弃的。正如同上述第一位准妈妈安洋所说，“很多时候好像生孩子、养孩子这件事注定和职场难以共存似的”，虽然我们并不十分认同这种说法，但作为大多数家庭中育儿中心的妈妈经纪人，她们的处境确实很难。

首先，经纪行业工作时间较长、休息时间较少的典型特征，是导致妈妈经纪人工作与家庭失衡的最大因素。

据统计，有38%的经纪人表示其每天工作时间在10-12小时，有31%的经纪人日均工作时间更是达到12小时以上。从休息时间上看，有59%的经纪人每周能休息一天，19%的经纪人只休息半天，甚至有19%的经纪人很少休息。

房产经纪行业本就是个工作强度高的行业，不仅工作时间较长，工作节奏也要随客户和业主而定，在京沪深等一线城市，早上5点帮客户排队、谈判签约到凌晨也是常有的事。调研中我们听到最多抱怨就是“没时间陪孩子”“上一次陪孩子出去玩都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”“没有太多时间管孩子学习”……

这是一位妈妈商圈经理的一天，忙碌的一天。

用她自己的话说，“我是一只自转的陀螺，不需要任何外力鞭策，自己给自己打气，就这么转着，不能停，停下来就天下大乱了。”

尽管工作时间长、休息时间短，但我们却遗憾地发现，在房产经纪行业，长时间的工作并不意味着就能达成更多的交易。而这恰恰是困扰妈妈经纪人的第二个因素，我们概括为缺乏职业安全感，而安全感大多来自于持续稳定的高收入。

据统计，国内经纪人平均每年带看133次，全年平均成交3.3单，相当于每带看40次能成交1笔。然而这只是一组平均数，考虑到市场周期性因素、“二八法则”等干扰，对于大部分经纪人来说，付出与收入往往更难成正比。

因此，敏感度高于其他经纪人的妈妈经纪人受此因素的制约更大，对于她们来说，安全感就好比心态稳定器，几乎可以确认，每每遇到新政策出台、市场波动、行业下行、预期收入与实际不符等状况出现，妈妈经纪人都会面临一次心理状态的重塑。

也正是因为如此，为了获得稳定且相对较高的收入，妈妈经纪人必须像其他经纪人一样，甚至比他们更拼。但是无论是从体力上，亦或是精力上看，相较于男性经纪人来说，女性经纪人始终处于劣势。不少接受调研的妈妈经纪人也都或多或少的承认自己的体力、记忆力、反应能力等在有了孩子以后明显下降不少。

然而，这些“先天的不足”并没有成为妈妈经纪人被区别对待，或者优待的理由。客观地说，房产经纪行业对妈妈经纪人不够宽容，这一定程度上也是造成妈妈经纪人生存困境的原因之一。

一方面，在休假制度上，除了国家法定产假之外，大部分妈妈经纪人普遍没有享受到孕中正常的产检假，以及生产后一年内的哺乳假。在调研访谈中，几乎所有妈妈经纪人都表示“不知道竟然还有产检假”。

另一方面，在对于经纪人的业绩考核、职级晋升等问题上，大多数经纪公司的态度都是“一视同仁”的，对于处于特殊时期的女性经纪人没有任何特别政策。这点我们从上述第二位妈妈刘晓蕊身上可见一斑：原本已经是店经理级别的她，在产假过程中，由于没有业绩，职级降至普通经纪人，随着产假结束，她凭借自己的努力，花了大概一年的时间又追回了原先的职级。

可以理解经纪公司对于经纪人业绩考核的严格与公平，但实际上，很多所谓的“公平”大多时候都只是维持着大多数人的公平而已。

先天特质，母性光环

一直以来，人们对中国房产经纪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年轻男性。然而，有些时候，第一印象之外的那些少数群体并非不是最佳人选。

我们先来看两组数据：

第一组：在更成熟的美国房产经纪市场中经纪人年龄普遍偏大且以女性为主。据美国经纪人协会（NAR）统计，其会员中男性经纪人占比仅为42%，男女比例约为0.7:1。截至2016年7月，美国经纪人年龄中位数达到58岁，较上一年有所上升。典型的美国房地产经纪人画像为：53岁的、具有专科学历且拥有住房的女性经纪人。

第二组：来自空白研究院关于带看成交比的统计，女性经纪人带看5次以下可成功签单的占比高于男性经纪人。

这两组数据都从不同程度上证明了，女性其实很适合做经纪人，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会比男性经纪人做得更好。

事实上，尽管生存环境较为严峻，但是女性经纪人，尤其是妈妈经纪人具备了很多男性经纪人没有的优势。可以说，母性光环、亲和力、温暖、耐心、细心，是妈妈经纪人的标签，更是她们的先天特质，这些特质非常有助于社区精耕、业主维护、客户开发等工作的开展。

在调研中，我们还收获了孩子之于妈妈经纪人的另一个视角——

在很多人的眼中，孩子一定程度上是妈妈经纪人的牵绊。然而，在妈妈经纪人自己的眼中，孩子并非只是软肋，更是她们的盔甲，她们的动力！她们希望可以成为孩子的榜样，希望通过自己的言传身教，使孩子明白既然生活不能改变，那就唯有令自己蜕变成熟，变得更强！“为母则刚”放在这里，则是她们最珍贵的特质。

写在最后

每次和经纪人访谈聊天，都会收获很多，这次也不例外。我们的情绪跟着妈妈经纪人一起从低到高，从唏嘘到感叹。

她说，与其在家里守着他长大，我更愿意走出去，带着他一起奔跑；

她说，坚持很难，但是坚持下去很美。

我想说，尽管人生充满荆棘，即便永远做不到感同身受，也愿你温柔对待她。

备注：本文中所提到的经纪人姓名全部为化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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